國家人權記憶庫

政治犯獄中外役生活

戒嚴時期的政治犯，通常會經歷逮捕、偵訊、審判及執行四個階段。政治犯於判決確定後的服刑時期，若能申請從事外役工作，相較於整天關押於牢房內，時間及身體將更為自由。政治監獄內的外役工作類型眾多，位處不同區域的政治監獄也因其地理環境，而使外役工作的種類有所不同；當中有部份的勞動力是為了獄中管理者及被關押的政治犯抑或當地民眾服務，例如外役醫師，除此之外，外役工作則大抵是利用政治犯的廉價勞動力對外接單生產，用以維持監獄日常運作，以新店軍人監獄為例，外役起先以洗衣、燙衣、縫紉等工作為主，爾後也增加了外出的工作，如耕作、養豬、採石、土木工程隊等。許多政治犯們也從外役的勞動中，憑藉自己的努力習得一技之長，成為出獄後謀生的技能。撰寫／國家人權博物館蔡雅祺

人物 Character

吳耀忠藝術家吳耀忠關押於軍法處看守所時被編派於美工組，他們會在已抽掉蛋液的鵝蛋、鴨蛋或鴕鳥蛋的蛋殼上作畫，內容包括京劇臉譜、古裝仕女或山水風景。

李天生因資助簡吉而被判「資匪罪」的李天生，於軍人監獄關押期間向獄方提出創立小型鐵工廠計畫，讓同樣關押於軍人監獄的政治犯以外役名義從事鐵條業務工程。

沈匡宇台灣新生報》記者沈匡宇擔任外役時，為美工組的成員。出獄後因謀職困難，只能依賴獄中所學的彩繪工藝維生。

周順吉 1969年因參加「中國統一事業基金會」的周順吉，在綠島外役工廠製作了各式各樣的貝殼飾品。這些飾品會由獄方對外拍賣，所得部份供監獄運作使用，部分則給予創作的受難者。

徐代德 1952年因涉「義民中學案」的徐代德於服外役期間被安排於洗衣工廠工作，並依據此一經驗編寫了《洗衣技術經驗談》。

涂炳榔 1952年被指涉參與民主自治同盟組織的涂炳榔，在被關押於軍人監獄時曾加入由李天生創設的鐵工廠擔任外役，留下鐵工廠鉗工組記分卡片及相關人員合影。

陳中統藝術家吳耀忠與同為外役的醫師陳中統為好友，目前人權館保存吳耀忠致贈陳中統醫師的蛋殼畫兩座。

鍾興福鍾興福於1962年從綠島被移轉至泰源監獄時，一邊在外役進行種植，一邊自我進修種植知識，書寫大量的植栽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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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紀錄 Oral History

洪其中口述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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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邦口述歷史

張大邦，1929年生於台南市。就讀公學校時的張大邦品學兼優，後來順利考入台南工業學校學習建築。戰爭時期，張大邦與當時許多年輕子弟都曾被動員徵召擔任學徒兵。戰後民生經濟蕭條，經人輾轉介紹進入台南市政府工作。而在此時發生了二二八事件，張大邦因目睹湯德章遇害情形，內心衝擊很大。離開台南市政府建設局後，張大邦到營造廠上班，認識了自稱是台南工業學校學弟的鍾紹雄，平時大家閒聊間經常發洩對社會的滿腹牢騷，沒想到後來因此惹禍上身。1950年，張大邦因「省工委會台南工作委員會案」被捕，先是拘留在警察局，後送保密局。在保密局期間，特務要求張大邦反覆改寫自白，直到特務滿意為止，此時他才方知自己是因鍾紹雄而遭到逮捕。移送至軍法處看守所後，張大邦立刻要求與鍾紹雄當庭對質，但官方對此無任何回應。軍法處看守所環境惡劣，張大邦被關到病倒，罹患肺結核。1951年3月以「參加叛亂組織」之罪名，判處10年有期徒刑；沒有開庭也沒有收到判決書，張大邦後來在軍人監獄時因同案傳閱判決書，才獲知自己的罪名、刑期，而同案有許多是張大邦從未聽過的名字。判決後，他先是關押在青島東路上的台北軍人監獄，不久便押往綠島新生訓導處。此時的他瘦弱又患有肺結核，加上從未做過粗重工作，身體對此難以負荷，幸有難友主動相助。關押在綠島新生訓導處時，除了強制勞動外，還得上思想課程。張大邦所在的第一大隊第四隊裡知識份子居多，同案施秋霖也在列，但施秋霖後來在綠島自殺身亡。 1952年肺結核發作，就診後在1953年送回台灣新店軍人監獄病房。由於提前離開綠島，他並未碰上「一人一事（良心）愛國運動」，這場運動導致多名政治犯遭到處決，其中有許多第四隊難友，例如睡在張大邦旁的成大物理系助教吳聲達。 1960年出獄後，在難友郭振純的幫忙下，得到新營糖廠短期工作的機會，而後又在曾有同房關押之義的李天生幫忙下，到李天生的大榮製鋼廠任職，一做就是23年，直至退休。由於許多政治受難者在大榮鋼廠任職，這裡也是特務的監控重點。退休後，張大邦大量閱讀書籍，除了彌補通識教育的不足，也藉此紓解白色恐怖帶來的身心煎熬。解嚴後他參與政治受難者平反運動，也接受口述歷史訪問，並於2011年完成回憶錄《不滅的烙印》。

涂炳榔口述歷史

1929年生於嘉義朴子的涂炳榔，出身當地名望，父親是留日西醫，母親也是世家之女。就讀公學校時，涂炳榔因風寒休學，家裡請了老師教他繪畫，從此與畫筆結下不解之緣。小學畢業後，涂炳榔考上長榮中學，師從著名台灣畫家廖繼春。戰爭晚期，少年涂炳榔曾短暫被徵召擔任學徒兵。戰後，涂炳榔轉至嘉義中學就讀。高二恰逢二二八事件，涂炳榔回到朴子組織學生隊，協助維持地方治安，卻遭學校老師要求退學，後因校長出面准許他轉學。由於父親不同意轉學，涂炳榔休學在家備考，後以同等學歷考上台灣省立師範學院藝術學系。涂炳榔就讀師院期間，正值戰後各類思潮最為自由的一段時期。當時的學生活動十分興盛，涂炳榔在校曾參加台語劇社，社團演出許多左翼劇本。1949年四六事件發生時，涂炳榔因不在宿舍而逃過一劫，但終究沒躲過牢獄之災。四六事件發生那年暑假，涂炳榔參加張璧坤組織的讀書會，與幾位志同道合的同學閱讀左派書籍，討論社會時局與青年出路。1952年，他在朴子被捕，先在嘉義看守所關押。當時，嘉義一帶的台大、師大學生皆遭到逮捕。接著，他被送往台北的保安司令部，而後送往軍法處候審。7月22日，涂炳榔因「連續參加叛亂之集會」判處10年有期徒刑。判刑後，涂炳榔被關押在新店安坑軍人監獄。因為會畫畫，他經常負責畫活動文宣或賀卡。他也曾在鐵工廠擔任外役，負責製圖，後來亦被派到裁縫工廠。因家境良好，涂炳榔的獄中生活相對寬裕。家人定期寄錢與食物用品給他，父母從嘉義北上探望80幾次，數不清的家書裡有他們對彼此的掛念。 1962年出獄後，涂炳榔先在國中教美術。婚後搬到高雄，在難友李天生經營的大榮鋼鐵廠任職，又轉任大華企業服務。離開大華後，應同窗楊英風之邀，他參與數個藝術景觀工程專案。後來，涂炳榔全心投入繪畫，除了花鳥畫，他的工筆佛像畫更是獨具一格。涂炳榔積極投入人權活動，將許多當年好好保存下來的家書、送物單、照片等文物捐贈予人權博物館，讓更多人瞭解那段歲月。因為，對他來說，歷史或許可以原諒，但絕對不能忘記。

陳中統口述歷史

通過日本的醫師國家考試，擁有日本醫師執照的陳中統，在日本備受尊敬。他坦言，做人的尊嚴在當年被捕搜身時被狠狠剝奪了。陳中統是彰化埔鹽人，1937年生。母親在他4歲時去世，父親把他帶到日本生活，在日本居住5年後才又回到台灣。在台灣醫學院畢業、服完兵役後，陳中統至日本留學。在日本留學時期，結識了台灣青年獨立聯盟擔任組織部長的侯榮邦。陳中統在日本並不怎麼從事運動的相關活動，但因為每年都會回台灣，加上十分認同彭明敏、謝聰敏、魏廷朝所撰〈台灣獨立宣言〉的主張，主動要求多印一些這份宣言，以便帶回台灣與更多人分享。後來，陳映真出事被捕，眾人力勸他別回台灣，但因父病，他返台心情強烈，果然一回到台灣，他在日本的職業生涯因此被迫中斷。 1969年初，甫新婚的陳中統被捕。關押期間遭受疲勞訊問，最後以懲治叛亂條例第2條第1項（二條一）起訴，判刑15年。陳中統一直難忘同房難友藍振基被槍決時的場景，他當時全身發冷、痛苦的感受，是後來收到自己的判決書都未曾有過。受刑期間，陳中統因醫學背景而得長年派駐醫務室服外役。本於醫者心，他不分病患身份均予以診治，但同時也抱著自己好好為官兵、法官、檢察官提供服務，可以換取對難友更好的照顧這樣的心情。回顧過往，陳中統強調，當年的他堅信與其體制內改革，真正該做的是改革體制。

鍾興福口述歷史

農家子弟鍾興福1921年出生於坪林，從小家境貧苦，自年少起就出外打拼賺錢。1950年，正在羅東伐木開路的他，結識了地下組織「台灣省工作委員會」在逃成員王忠賢。王忠賢告訴鍾興福，如果解放，想砍材政府會讓你直接砍。對王忠賢瞭解不深，也沒有多想的鍾興福，就在王忠賢的慫恿下，隨口應付，答應加入組織。1955年鍾興福因涉王忠賢案而遭捕，從被捕、審訊、起訴到判決確定，他在軍法處關押了4年。期間還曾在保密局接受審訊時與王忠賢對質，發現對方誤以為他名叫「鍾銀福」。原本遭判刑15年的他，因蔣介石一句「發還嚴為復審」的批示，而以「參加叛亂之組織」改處無期徒刑褫奪公權終身，直到1975年因蔣介石逝世，政府頒布特赦而獲得減刑，方能出獄。在漫長近21年的牢獄生活裡，他輾轉歷經軍法處、安坑監獄、綠島新生訓導處、泰源監獄、綠島綠洲山莊，最大的慰藉是閱讀家裡寄來的家書。而妻子多年來的等待守候，更是支撐他度日的巨大力量。獲減刑出獄後的鍾興福，決定到宜蘭南山種梨，胼手胝足。身為減刑出獄的有案人士，他遇到警察揩油要梨子也只能默不吭聲。晚年的他先後出版3本著作，寫下自己這一生經歷的困頓與無奈。